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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史·列传·卷八十五

  席书(弟春 篆) 霍韬(子与瑕) 熊浃 黄宗明 黄绾(陆澄)

  席书,字文同,遂宁人。弘治三年进士。授郯城知县。入为工部主事,移户部,进员外郎。十六年,云南昼晦地震,命侍郎樊莹巡视,奏黜监司以下三百余人。书上疏言:“灾异系朝廷,不系云南。如人元气内损,然后疮疡发四肢。朝廷,元气也。云南,四肢也。岂可舍致毒之源,专治四肢之末?今内府供应数倍往年,冗食官数千,投充校尉数万,斋醮寺观无停日,织造频烦,赏赉逾度;皇亲夺民田,宦官增遣不已;大狱据招词不敢辩,刑官亦不敢伸;大臣贤者未起用,小臣言事谪者未复;文武官传升,名器大滥。灾异之警,偶泄云南,欲以远方外吏当之,此何理也?汉遣八使巡行天下,张纲独曰:‘豺狼当道,安问狐狸。’今樊莹职巡察,不能劾戚畹、大臣,独考黜云南官吏,舍本而治末。乞陛下以臣所言弊政,一切厘革。他大害当祛,大政当举者,悉令所司条奏而兴革之。”时不能用。

  武宗时,历河南佥事、贵州提学副使。时王守仁谪龙场驿丞,书择州县子弟,延守仁教之,士始知学。屡迁福建左布政使。宁王宸濠反,急募兵二万讨之。至则贼已平,乃返。寻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。中官李镇、张旸假进贡及御盐名敛财十余万,书疏发之。嘉靖元年改南京兵部右侍郎。江南北大饥,奉命振江北。令州县十里一厂,煮糜哺之,全活无算。

  初,书在湖广,见中朝议“大礼”未定,揣帝向张璁、霍韬,献议言:“昔宋英宗以濮王第十三子出为人后,今上以兴献王长子入承大统。英宗入嗣在衮衣临御之时,今上入继在宫车晏驾之后。议者以陛下继统武宗,仍为兴献帝之子,别立庙祀,张璁、霍韬之议未为非也。然尊无二帝。陛下于武宗亲则兄弟,分则君臣。既奉孝宗为宗庙主,可复有他称乎?宜称曰‘皇考兴献王’,此万世不刊之典。礼臣三四执奏,未为失也。然礼本人情,陛下尊为天子,慈圣设无尊称,可乎?故尊所生曰帝后,上慰慈闱,此情之不能已也。为今日议,宜定号曰‘皇考兴献帝’。别立庙大内,岁时祀太庙毕,仍祭以天子之礼,似或一道也。盖别以庙祀则大统正而昭穆不紊,隆以殊称则至爱笃而本支不沦,尊尊亲亲,并行不悖。至慈圣宜称皇母某后,不可以兴献加之。献,谥也,岂宜加于今日?”议既具,会中朝竞诋张璁为邪说,书惧不敢上,而密以示桂萼,萼然其议。三年正月,萼具疏并上之。帝大喜,趣召入对。无何,诏改称献帝为本生皇考,遂寝召命。会礼部尚书汪俊以争建庙去位,特旨用书代之。故事,礼部长贰率用翰林官。是时廷臣排异议益力,书进又不由廷推,因交章诋书,至訾其振荒无状,多侵渔。书亦屡辞新命,并录上《大礼考议》,且乞遣官勘振荒状。帝为遣司礼中官,户、刑二部侍郎,锦衣指挥往勘,而趣书入朝益急。比至德州,则廷臣已伏阙哭争,尽系诏狱。书驰疏言:“议礼之家,名为聚讼。两议相持,必有一是。陛下择其是者,而非者不必深较。乞宥其愆失,俾获自新。”不允。

  其年八月入朝,帝慰劳有加。逾月乃会廷臣大议,上奏曰:

  三代之法,父死子继,兄终弟及,自夏历汉二千年,未有立从子为皇子者也。汉成帝以私意立定陶王,始坏三代传统之礼。宋仁宗立濮王子,英宗即位,始终不称濮王为伯。今陛下生于孝宗崩后二年,乃不继武宗大统,超越十有六年上考孝宗,天伦大义固已乖悖。又未尝立为皇子,与汉、宋不同。自古天子无大宗、小宗,亦无所生、所后。《礼经》所载,乃大夫士之礼,不可语于帝王。伯父子侄皆天经地义,不可改易。今以伯为父,以父为叔,伦理易常,是为大变。

  夫得三代传统之义,远出汉、唐继嗣之私者,莫若《祖训》。《祖训》曰“朝廷无皇子,必兄终弟及。”则嗣位者实继统,非继嗣也。伯自宜称皇伯考,父自宜称皇考,兄自宜称皇兄。今陛下于献帝、章圣已去本生之称,复下臣等大议。臣书、臣璁、臣萼、臣献夫及文武诸臣皆议曰:世无二首,人无二本。孝宗皇帝,伯也,宜称皇伯考。昭圣皇太后,伯母也,宜称皇伯母。献皇帝,父也,宜称皇考。章圣皇太后,母也,宜称圣母。武宗仍称皇兄,庄肃皇后宜称皇嫂。尤愿陛下仰遵孝宗仁圣之德,念昭圣拥翊之功,孝敬益隆,始终无间,大伦大统两有归矣。奉神主而别立祢室,于至亲不废,隆尊号而不入太庙,于正统无干,尊亲两不悖矣。一遵《祖训》,允合圣经。复三代数千年未明之典礼,洗汉、宋悖经违礼之陋习,非圣人其孰能之。

  议上,诏布告天下,尊称遂定。

  帝既加隆所生,中外献谀希恩者纷然遝至。锦衣百户随全、光禄录事钱子勋既以罪褫,希旨请迁献帝显陵梓宫北葬天寿山。工部尚书赵璜等斥其谬,帝复下廷议。书乃会廷臣上言:“显陵,先帝体魄所藏,不可轻动。昔高皇帝不迁祖陵,文皇帝不迁孝陵。全等谄谀小人,妄论山陵,宜下法司按问。”帝报曰:“先帝陵寝在远,朕朝夕思望,不胜哀痛,其再详议以闻。”书复集众议,极言不可,乃已。

  书以“大礼”告成,宜有以答天下望,乃条新政十二事以献,帝优旨报焉。大同军变,杀巡抚张文锦,毁总兵官江桓印,而出故帅朱振于狱,令代桓。帝因而命之,谕礼部铸新印。书持不可,请讨之,与政府忤。时执政者费宏、石珤、贾咏,书心弗善也,乃力荐杨一清、王守仁入阁,且曰:“今诸大臣皆中材,无足与计天下事。定乱济时,非守仁不可。”帝曰:“书为大臣,当抒猷略,共济时艰,何以中材自诿。”守仁迄不获柄用。

  四年,光禄寺丞何渊请建世室,祀献皇帝于太庙。帝命礼官集议,书等上议;“《王制》:‘天子七庙,三昭三穆’。周以文、武有大功德,乃立世室,与后稷庙皆百世不迁。我太祖立四亲庙,德祖居北,后改同堂异室。议祧则以太祖拟文世室,太宗拟武世室。今献皇帝以藩王追崇帝号,何渊乃欲比之太祖、太宗,立世室于太庙,甚无据。”不报。顷之,张璁特奏上,力言不可,书亦三疏如璁议。帝遣中官即其家谕之,书复密疏切谏。帝不悦,责以畏众饰奸。乃议别立祢庙,而世室之议竟寝。五年秋,章圣太后将谒世庙,礼官议不合。书以目眚在告,上言:“母后谒庙,事出创闻,礼官实无所据,惟圣明裁酌。且世庙既成,宜有肆赦之典,请尽还议礼遣戍诸臣。所谓合万国之欢心以祀先王,此天子大孝也。”报闻。

  书以议礼受帝知,倚为亲臣。初进《大礼集议》,加太子太保,寻以《献帝实录》成,进少保。眷顾隆异,虽诸辅臣莫敢望。而书得疾不能视事,屡疏乞休,举罗钦顺自代,帝辄慰留不允。其后疾笃,请益力,诏加武英殿大学士,赐第京师,支俸如故。甫闻命而卒。赠太傅,谥文襄,任一子尚宝丞,异数也。

  书遇事敢为,性颇偏愎。初,长沙人李鉴为盗,知府宋卿论之死。书方巡抚湖广,发卿赃私,因劾卿故入鉴罪。帝遣大臣按,不如书言。而书时已得幸,乃命逮鉴入京再讯。书遂言:“臣以议礼犯众怒,故刑官率右卿而重鉴罪,请敕法司辨雪。”及法司谳上无异词,帝重违书意,特减鉴死遣戍。其他庇陈洸,排费宏,率恣行私意,为时论所斥。

  弟春、篆。春由庶吉士授御史,巡云南。以兄为都御史,改翰林检讨。预修《武宗实录》成,当进秩。内阁费宏以春由他官入,与检讨刘夔并拟按察佥事。夔亦故御史,以避兄侍郎龙改授者也。书大怒,疏言:“故事,无纂修书成出为外任者。”帝以书故留春,擢修撰,而夔亦留,擢编修。书由是怨宏,数诋諆。及书卒,帝念其议礼功,累进春翰林学士。嘉靖十二年由礼部右侍郎改吏部。诏举堪翰林者,春欲召还故翰林杨惟聪、陈沂,尚书汪鋐不可,遂有隙。后鋐有所推举,不与春议,春怒诟鋐。鋐讦春前附杨廷和排议礼诸臣,遂落职。卒于家。

  篆为户科给事中。黔国公沐昆劾按察使沈恩等,篆与同官李长私语昆奏多诬,长即劾昆。武宗责长诬重臣,下诏狱。词连篆,并系治谪外,篆得夷陵判官。世宗嗣位,复故官,未上卒。予祭,赠光禄少卿。

  霍韬,字渭先,南海人。举正德九年会试第一。谒归成婚,读书西樵山,经史淹洽。世宗践阼,除职方主事。杨廷和方柄政,韬上言:“阁臣职参机务,今止票拟,而裁决归近习。辅臣失参赞之权,近习起干政之渐。自今章奏,请召大臣面决施行,讲官、台谏,班列左右,众议而公驳之。宰相得取善之名,内臣免招权之谤。”因言锦衣不当典刑狱,东厂不当预朝议,抚按兵备官不当以军功授秩荫,兴府护卫军不当尽取入京概授官职,御史谢源、伍希儒赴难有功不当罢黜,平逆藩功自安庆、南昌外,不当滥叙。帝嘉纳之。

  及“大礼”议起,礼部尚书毛澄力持考孝宗,韬私为《大礼议》驳之。澄贻书相质难,韬三上书极辨其非。已,知澄意不可回,其年十月上疏曰:

  按廷议谓陛下宜以孝宗为父,兴献王为叔,别择崇仁王子为献王后,考之古礼则不合,质之圣贤之道则不通,揆之今日之事体则不顺。

  考《仪礼·丧服》章云“斩衰为所后者”。又云“为人后者,为其父母报”。是于所后者,盖无称为父母之说,而于本生父母又无改称伯叔父母之云也。汉儒不明其义,谬为邪说曰“为人后者为之子”。果如其言,则汉宣帝当为昭帝后矣。然昭帝从祖也,宣帝从孙也,孙将谓祖为父,可乎?唐宣宗当为武宗后矣,然武宗侄也,宣宗叔也,叔反谓侄为父,可乎?吴诸樊兄弟四人以国相授受,盖迭相为后矣,是兄弟自具高曾祖考也,而可乎?故曰考之古礼则不合也。

  天下者,天下之天下,非一人所得私也。宋人之告其君曰:“仁宗于宗室中特简圣明,授以大业,陛下所以负扆端冕,富有四海,子孙万世相承,皆先帝之德。”盖谓仁宗以天下授英宗,宜舍本生父母而以仁宗为父母也。臣以圣贤之道观之,孟子言舜为天子,瞽瞍杀人,皋陶执之,舜则窃负而逃,是父母重而天下轻也。若宋儒之说,则天下重而父母轻矣。故曰求之圣贤之道则不通也。

  武宗嗣孝宗历十有六年,考宗非无嗣也。今强欲陛下重为孝宗之嗣,何为也哉?夫陛下为孝宗子矣,谁为武宗子乎?孝宗有两嗣子矣,武宗独无嗣子,可乎?臣子于君父一也,既不忍孝宗之无嗣,独忍武宗之无嗣乎?若曰武宗以兄,固得享弟之祀,则孝宗以伯,独不得享侄之祀乎?既可越武宗直继孝宗矣,独不可并越孝宗直继宪宗乎?武宗无嗣,无可如何矣。孝宗有嗣,复强继其嗣,而绝兴献之嗣,是于孝宗无所益,而于兴献不大有损乎?故曰揆之今日之事体则不顺也。

  然臣下之为此议也,其故有三:曰前代故事之拘也,曰不忘孝宗之德也,曰避迎合之嫌也。今陛下既考孝宗矣,尊兴献王以帝号矣,则将如斯而已乎?臣窃谓帝王之相继也,继其统而已矣,固不屑屑于父子之称也。惟继其统,则不惟孝宗之统不绝,即武宗之统亦不绝矣。然则如之何而可乎?惟陛下于兴献王得正父子之称,以不绝天性之恩。于国母之迎,得正天子之母之礼。复于昭圣太后、武宗皇后处之有其道,事之尽其诚,则于尊尊亲亲两不悖矣。

  帝得疏喜甚,迫群议不遽行。而朝士咸指目韬为邪说。韬意不自得,寻谢病归。

  嘉靖三年,帝议尊崇所生益急,两诏召韬。韬辞疾不赴,驰疏言:

  今日大礼之议,两端而已。曰崇正统之大义也,曰正天伦之大经也。徒尊正统,其弊至于利天下而弃父母;徒重天伦,其弊至于小加大而卑逾尊。故臣谓陛下宜称孝宗曰皇伯考,献帝曰皇考。此天伦之当辨者也。尊崇之议,则姑在所缓,此大统之当崇者也。乃廷议欲陛下上考孝宗,又兼考献帝,此汉人两统之失也。本原既差,则愈议愈失。臣之愚虑,则愿陛下预防未然之失,毋重将来之悔而已。始陛下尊昭圣皇太后为母,虽于礼未合,然宫闱之内亦既相安。今一旦改称,大非人情所堪。愿陛下以臣等建议之情,上启皇太后,必中心悦预无疑贰之隙。万一未喻,亦得归罪臣等,加赐诛斥,然后委曲申请,务得其欢心。陛下朝夕所以承迎其意,慰释其忧者,亦无所不用其极,庶名分正而嫌隙消,天下万世无所非议,此臣愚虑者一也。

  昭圣之嫡嗣,武宗一人而已。武宗无嗣,庄肃皇后之属望已矣。臣谓陛下之事昭圣,礼秩虽极尊崇,然其势日轻;陛下之事圣母,尊称虽或未至,然其势日重。故今日廷臣忄卷忄卷以尊大统,母昭圣为请者,盖预防陛下将来之失,而追报孝宗之职分也。臣尝伏读明诏,正统大义,不敢有违。知陛下尊昭圣,敬庄肃,此心可上质天地,下信士庶矣。但恐左右之人不达圣意,妄生疑间。或以弥文小节,遂构两宫之隙,此不可不早虑而预防之也。愿陛下以臣等建议之情,上启圣母曰,昭圣皇太后实大统嫡宗,至尊无对,伏愿圣母时自谦抑,示尊敬至意。庄肃皇后母仪天下十六年,圣母接见之仪,不可轻忽,凡正旦、贺寿,圣母每致谦让不敢纳之意。俾宫闱大权一归昭圣,而圣母若无与焉,则天下万世称颂懿德与天无极。万一圣母意犹未喻,亦得归罪臣等,加赐诛斥,然后委曲申请,务得允从,庶宗统正而嫌隙消,天下万世无所非议,此臣愚虑者二也。

  帝深嘉其忠义,趣令趋朝。明年擢少詹事兼侍讲学士。韬固辞。且请令六部长贰、翰林、给事、御中俱调外任,练政体;监司、守令政绩卓异,即擢卿丞,有文学者擢翰林;举贡入仕皆得擢翰林,升部院,不宜困资格。帝不允辞,趣令赴职。下其奏于有司,悉格不用。

  六年,还朝,命直经筵日讲。韬自以南音力辞日讲,请撰《古今政要》及《诗书直解》以进。帝褒许之。其年九月迁詹事兼翰林学士,韬复固辞,言:“自杨荣、杨士奇、杨溥以及李东阳、杨廷和颛权植党,笼翰林为属官,中书为门吏,故翰林迁擢不由吏部,而中书至有进秩尚书者。臣尝建议,谓翰林去留,尽属吏部,庶不阴倚内阁为腹心,内阁亦不阴结翰林为羽翼。且欲京官补外以均劳逸,议未即行,躬自蹈之,而又躐居学士徐缙上,何愧如之。”帝优诏不允。明年四月进礼部右侍郎。韬力辞,且举康海、王九思、李梦阳、魏校、颜木、王廷陈、何瑭自代,帝不允。再辞,乃允之。

  六月,“大礼”成,超拜礼部尚书,掌詹事府事。韬因言翰林院修书迁官、日讲荫子、及巡抚子弟荫武职之非,而以为己不能力挽,不可随众趋。且称给事中陈洸冤,荐监生陈云章才可用。帝优诏褒答,不允辞。韬复奏曰:“今异议者谓陛下特欲尊崇皇考,遂以官爵饵其臣,臣等二三臣苟图官爵,遂阿顺陛下之意。臣尝自慨,若得礼定,决不受官,俾天下万世知议礼者非利官也。苟疑议礼者为利官,则所议虽是,彼犹以为非,何以塞天下口?”因固辞不拜,帝犹不允。三辞,乃允之。

  韬先后荐王守仁、王琼诸人,帝皆纳用。尝因灾异陈时弊十余事,多议行。张璁、桂萼之罢政也,韬谓言官陆粲等受杨一清指使,两疏力攻一清,夺其职,而璁、萼召还。帝从夏言议,将分祀天地,建二郊,韬极言其非。帝不悦,责韬罔上自恣。言亦疏辨,力诋韬。韬素护前自遂,见帝怒,不敢辨,乃遗言书,痛诋之,复录其书送法司。言怒,疏陈其状,且劾韬无君七罪,并以其书进呈。帝大怒,责韬谤讪君上,丑正怀邪,遂下都察院狱。韬从狱中上书祈哀,璁亦再申救,帝皆不纳。南京御史邓文宪言,宜察韬心,容其戆,且天地分祀是置父母异处,郊外亲蚕是废内外防闲。帝怒,谪之边方。韬系狱逾月,帝终念其议礼功,令输赎还职。寻以母丧归。广东佥事龚大稔讦韬及方献夫居乡不法事,大稔反被逮削籍。

  十二年,韬起历吏部左、右侍郎。时部事多主于尚书,两侍郎率不预。韬争于尚书汪鋐,侍郎始获参部事。韬素刚愎,屡与鋐争,鋐等亦严惮之。既而鋐罢,帝久不置尚书,以韬掌部事。阁臣李时传旨,用鸿胪卿王道中为顺天府丞。韬言:“辅臣承天语无可疑,然臣等犹当奏请,用杜矫伪。”因守故事,列道中及应天府丞郭登庸二人名上。帝嘉其守法,乃用登庸,而改道中大理少卿。久之,出韬为南京礼部尚书。

  顺天府尹刘淑相坐所亲赃私被鞫,疑礼部尚书夏言姻通判费完陷之,讦言请属事。帝怒,下淑相诏狱。淑相与韬善,言亦疑韬主之,遂讦韬扈跸谒陵,远游银山寺大不敬。韬自诉,因论言:“请谥故少师费宏为文宪,不叙宏累被劾状,按律,增减紧关情节者斩。且‘宪’乃纯皇帝庙号,人臣安得用?”会南京给事中曾钧骑马,不避尚书刘龙、潘珍轿,龙与钧互讦奏。韬劾钧,且请禁小臣乘轿。给事中李充浊、曹迈等交章,言近侍之臣不当避道,杂举公会宴次得与尚书同列以证,语颇侵韬。韬疑充浊倚言为内主,讦充浊为奸党,复摭言他事。言益怒,奏韬大罪十余事。且言彭时、宋濂皆于正德间谥文宪,不避庙号,韬陋不知故事。帝方不直韬,淑相复从狱中摭言他事,帝益怒,考讯之。辞服韬主使,乃斥淑相为民,降韬俸一级。当议乘轿时,言被劾不预,都御史王廷相会礼部侍郎黄宗明、张璧请禁饬小臣如韬奏,而南京诸给事、御史自如。韬以为言,帝复申饬,众情滋不悦。曹迈及同官尹相等遂与韬忿争。相劾韬迁南部怨望;擅取海子鱼,与乡人群饮郊坛松下;侍郎袁宗儒期丧不当进表,逼使行。韬上疏自理。下廷议。帝为停韬俸四月,相等亦停二月。韬既与言交恶,及言柄用,韬每欲因事陷之。上言:“顷吏部选刘文光等为给事中,寻忽报罢,人皆曰阁臣抑之。给事中李鹤鸣考察谪官,寻复故,人皆曰贿得。宜谕吏部毋受当事颐指,使天下知威福出朝廷,而大臣有李林甫、秦桧者,不得播弄于左右。”其意为言发也。于是鹤鸣上疏自白,并摭韬居乡不法诸事。帝两置之。无何,韬劾南京御史龚湜、郭本。湜等自辨,亦劾韬。帝并置不问。

  十八年简补宫僚,命韬以太子少保、礼部尚书协掌詹事府事。疏辞加秩,且诋大臣受禄不让,晋秩不辞,或有狐鼠钻结,阴固宠权,怨气召灾。实有所自。其意亦为言发。既屡击言不胜,最后见郭勋与言有隙,乃阴比勋,与共齮龁言。时中外讹言帝复南幸,韬因显颂勋,言:“六飞南狩时,臣下多纳贿不法。文官惟袁宗儒,武官惟郭勋不受馈。今讹言复播,宜有以禁戢之。”帝既下诏安群情,乃诘韬曰:“朕昨南巡,卿不在行,受贿事得自何人?据实以奏。”韬对,请问诸郭勋。帝责其支词,务令指实。韬窘,乃言:“扈从诸臣无不受馈遗、折取夫隶直者,第问之夏言,令自述。至各官取贿实迹,勋具悉始末,当不欺。如必欲臣言,请假臣风宪职,循途按之,当备列以奏。”章下所司。韬惧不当帝旨,寻赴京,列所遇进鲜船内臣贪横状,帝亦不问。明年十月卒于官,年五十有四。赠太子太保,谥文敏。

  韬学博才高,量褊隘,所至与人竞。帝颇心厌之,故不大用。先后多所建白,亦颇涉国家大计。且尝荐“大礼”大狱得罪诸臣,及废籍李梦阳、康海等。在南都,禁丧家宴饮,绝妇女入寺观,罪娼户市良人女,毁淫祠,建社学,散僧尼,表忠节。既去,士民思之。始与璁、萼结,既而比郭勋。举进士出毛澄门下,素执弟子礼,议礼不合,遂不复称为座主。及总裁己丑会试,亦遂不以唐顺之等为门生。其议礼时,诋司马光。后议薛瑄从祀,至追论光不可祀孔庙。其不顾公论如此。

  子与瑕,举进士。授慈溪知县。鄢懋卿巡盐行部,与瑕不礼,为所劾罢。起知鄞县,终广西佥事。

  熊浃,字悦之,南昌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授礼科给事中。宁王宸濠将为变,浃与同邑御史熊兰草奏,授御史萧淮上之。濠仓卒举事,卒败,本两人早发之力。出核松潘边饷。副总兵张杰倚江彬势,赃累巨万,诱杀熟番上功启边衅,箠死千户以下至五百人。又尝率家众遮击副使胡澧。抚、按莫敢言。浃至,尽发其状,杰遂褫职。

  世宗践阼,廷议追崇礼未定。浃驰疏言:“陛下起自藩服,入登大宝,倘必执为后之说,考孝宗而母慈寿,则兴献母妃当降称伯叔父母矣。不知陛下承欢内庭时,将仍旧称乎,抑改而从今称乎?若仍旧称,而不得尊之为后,则于慈寿徒有为后之虚文,于母妃则又缺尊崇之大典,无一而可也。臣愚谓兴献王尊以帝号,别建一庙,以示不敢上跻于列圣。母妃则尊为皇太后,而少杀其徽称,以示不敢上同于慈寿。此于大统固无所妨,而天性之恩亦得以兼尽。”疏至,会兴王及妃已称为帝后,下之礼官。

  嘉靖初,由右给事中出为河南参议。外艰归。六年,服阕,召修《明伦大典》。超擢右佥都御史,协理院事。明年四月迁大理寺卿,俄迁右副都御史。《大典》成,转左。八年二月遂擢右都御史,掌院事。京师民张福诉里人张柱杀其母,东厂以闻,刑部坐柱死。不服,福姊亦泣诉官,谓母福自杀之,其邻人之词亦然。诏郎中魏应召覆按,改坐福。东厂奏法司妄出人罪,帝怒,下应召诏狱。浃是应召议,执如初。帝愈怒,褫浃职。给事中陆粲、刘希简争之,帝大怒,并下两人诏狱。侍郎许赞等遂抵柱死,应召及邻人俱充军,杖福姊百,人以为冤。当是时,帝方深疾孝、武两后家,柱实武宗后家夏氏仆,故帝必欲杀之。

  浃家居十年。至帝幸承天与近臣论旧人,乃召为南京礼部尚书,改兵部,参赞机务。二十一年召为兵部尚书,掌都察院事。居二年,代许赞为吏部尚书。帝于禁中筑乩仙台,间用其言决威福,浃论其妄。帝大怒,欲罪之,以前议礼故不遽斥。二品六年满,加太子太保,坐事夺俸者再。浃知帝意终不释,遂称病乞休。帝大怒,褫职为民。又十年卒。

  浃少有志节,自守严。虽由议礼显,然不甚党比,尤爱护人才。故其去吏部也,善类多思之。隆庆初,复官,予祭葬,谥恭肃。

  黄宗明,字诚甫,鄞人。正德九年进士。除南京兵部主事,进员外郎。尝从王守仁论学。宁王宸濠反,上江防三策。武宗南征,抗疏谏,寻请告归。嘉靖二年,起南京刑部郎中。张璁、桂萼争“大礼”,自南京召入都,未上。三年四月,璁、萼、黄绾及宗明联疏奏曰:“今日尊崇之议,以陛下与为人后者,礼官附和之私也。以陛下为入继大统者,臣等考经之论也。人之言曰,两议相持,有大小众寡不敌之势。臣等则曰,惟理而已。大哉舜之为君,视天下悦而归己,犹草芥也,惟不顺于父母,如穷人无所归。今言者徇私植党,夺天子之父母而不顾,在陛下可一日安其位而不之图乎?此圣谕令廷臣集议,终日相视莫敢先发者,势有所压,理有所屈故也。臣等大惧欺蔽因循,终不能赞成大孝。陛下何不亲御朝堂,进百官而询之曰:‘朕以宪宗皇帝之孙,孝宗皇帝之侄,兴献帝之子,遵太祖兄终弟及之文,奉武宗伦序当立之诏,入承大统,非与为人后者也。前者未及详稽,遽诏天下,尊孝宗皇帝为皇考,昭圣太后为圣母,而兴献帝后别加本生之称,朕深用悔艾。今当明父子大伦,继统大义,改称孝宗为皇伯考,昭圣为皇伯母,而去本生之称,为皇考恭穆献皇帝,圣母章圣皇太后,此万世通礼。尔文武廷臣尚念父子之亲,君臣之义,与朕共明大伦于天下。’如此,在朝百工有不感泣而奉诏者乎,更以此告于天下万姓,其有不感泣而奉诏者乎,此即《周礼》询群臣询万民之意也。”奏入,帝大悦,卒如其言。宗明亦遂蒙帝眷。

  明年出为吉安知府,迁福建盐运使。六年召修《明伦大典》,以母忧归。服阕,征拜光禄卿。十一年擢兵部右侍郎。其冬,编修杨名以劾汪鋐下诏狱,词连同官程文德,亦坐系。诏书责主谋者益急。宗明抗疏救,且曰:“连坐非善政。今以一人妄言,必究主使,廷臣孰不惧?况名搒掠已极,当严冬或困毙,将为仁明累。”帝大怒,谓宗明即其主使,并下诏狱,谪福建右参政。帝终念宗明议礼功,明年召拜礼部右侍郎。辽东兵变,捶辱巡抚吕经。而帝务姑息,纳镇守中官王纯等言,将逮经。宗明言:“前者辽阳之变,生于有激。今重赋苛徭悉已厘正,广宁复变,又谁激之?法不宜复赦。请令新抚臣韩邦奇勒兵压境,扬声讨罪,取其首恶,用振国威,不得专事姑息。”帝不从,经卒被逮。宗明寻转左侍郎,卒于官。

  初,议礼诸臣恃帝恩眷,驱驾气势,恣行胸臆。宗明虽由是骤显,持论颇平,于诸人中独无畏恶之者。

  黄绾,字宗贤,黄岩人,侍郎孔昭孙也。承祖荫官后府都事。尝师谢铎、王守仁。嘉靖初,为南京都察院经历。

  张璁、桂萼争“大礼”,帝心向之。三年二月,绾亦上言曰:“武宗承孝宗之统十有六年,今复以陛下为孝宗之子,继孝宗之统,则武宗不应有庙矣。是使孝宗不得子武宗,乃所以绝孝宗也。由是,使兴献帝不得子陛下,乃所以绝兴献帝也。不几于三纲沦,九法棨哉!”奏入,帝大喜,下之所司。其月,再上疏申前说。俄闻帝下诏称本生皇考,复抗疏极辨。又与璁、萼及黄宗明合疏争,“大礼”乃定。绾自是大受帝知。及明年,何渊请建世室,绾与宗明斥其谬。寻迁南京刑部员外郎,再谢病归。帝念其议礼功,六年六月召擢光禄少卿,预修《明伦大典》。

  王守仁中忌者,虽封伯,不给诰券岁禄;诸有功若知府邢珣、徐琏、陈槐,御史伍希儒、谢源,多以考察黜。绾讼之于朝,且请召守仁辅政。守仁得给赐如制,珣等亦叙录。绾寻迁大理左少卿。其年十月,璁、萼逐诸翰林于外,引己所善者补之,遂用绾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,直经筵。以任子官翰林,前此未有也。

  明年,《大典》成,进詹事。锦衣佥事聂能迁者,初附钱宁得官,用登极诏例还为百户。后附璁、萼议“大礼”,且交关中贵崔文,得复故职。《大典》成,诸人皆进秩,能迁独不与,大恨。嘱罢闲主事翁洪草奏,诬王守仁贿席书得召用,词连绾及璁。绾疏辨,且乞引避。帝优旨留之,而下能迁法司,遣之戍,洪亦编原籍为民。

  绾与璁辈深相得。璁欲用为吏部侍郎,且令典试南京,并为杨一清所抑,又以其南音不令与经筵。绾大恚,上疏丑诋一清而不斥其名。帝心知其为一清也,以浮词责之。其年十月,出为南京礼部右侍郎,遍摄诸部印。十二年召拜礼部左侍郎。初,绾与璁深相结。至是,夏言长礼部,帝方向用,绾乃潜附之,与璁左。其佐南礼部也,郎中邹守益引疾,诏绾核实。久不报,而守益竟去。吏部尚书汪鋐希璁指,疏发其事,诏夺守益官,令鋐覆核,鋐遂劾绾欺蔽。璁调旨削三秩,出之外。会礼部请祈谷导引官,帝留绾供事。鋐于是再疏攻绾,且掇及他事,帝复命调外。绾上疏自理,因诋鋐为璁鹰犬,乞赐罢黜以避祸。帝终念绾议礼功,仍留任如故。绾自是显与璁贰矣。

  初,大同军变,杀总兵官李瑾,据城拒守。总制侍郎刘源清、提督郤永议屠之。城中恟惧,外勾蒙古为助,塞上大震。巡抚潘倣急请止兵,源清怒,驰疏力诋倣。璁及廷议并右源清,绾独言非策。及源清罢,侍郎张瓒往代。未至,而郎中詹荣等已定乱。叛卒未尽获,军民疮痍甚,代王请遣大臣绥缉之。疏下礼部,夏言以为宜许,而极诋前用兵之谬,语侵璁。璁怒,力持不欲遣。帝委曲谕解之,乃特以命绾,且令察军情,勘功罪,得便宜行事。绾驰至大同,宗室军民牒诉官军暴掠者以百数,无告叛军者。绾一无所问,以安其心。有为叛军使蒙古归者,绾执戮之,反侧者复相煽。绾大集军民,晓以祸福。罹害者陈牒,绾佯不问,而密以牒授给振官,按里核实,一日捕首恶数十人。卒尚钦杀一家三人,惧不免,夜鸣金倡乱,无应者,遂就擒。绾复图形购首恶数人,军民乃不复虞诖误。遂令有司树木栅,设保甲四隅,创社学,教军民子弟,城中大安。还朝,列上文武将吏功罪,极诋源清、永。绾以劳增俸一等,璁及兵部庇源清,阴抑绾。绾累疏论,帝亦意向之,源清、永卒被逮。绾寻以母忧归。

  十八年,礼官以恭上皇天上帝大号及皇祖谥号,请遣官诏谕朝鲜。时帝方议讨安南,欲因以觇之,乃曰:“安南亦朝贡之国,不可以迩年叛服故,不使与闻。其择大臣有学识者往。”廷臣屡以名上,皆不用。特起绾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为正使,谕德张治副之。帝方幸承天,趣绾诣行在受命。绾惮往,至徐州先驰使奏疾不能前,致失期。帝责绾不驰赴行在,而舟诣京师为大不敬,令陈状,已而释之。绾数陈便宜,请得节制两广、云、贵重臣,遣给事御史同事,吏、礼、兵三部择郎官二人备任使。帝悉从之。最后为其父母请赠,且援建储恩例请给诰命如其官。帝怒,褫尚书新命,令以侍郎闲住,使事亦竟寝。久之,卒于家。

  绾起家任子,致位卿贰。初附张璁,晚背璁附夏言,时皆以倾狡目之。方“大礼”之兴也,首继璁上疏者为襄府枣阳王祐楒。其言曰:“孝庙止宜称‘皇伯考’,圣父宜称‘皇考兴献大王’。即兴国之陵庙祀用天子礼乐,祝称孝子皇帝某。圣母宜上徽号称太妃,迎养宫中。庶继体之道不失,天性之亲不泯。”时世宗登极岁之八月也。自时厥后,诸希宠干进之徒,纷然而起。失职武夫、罢闲小吏亦皆攘臂努目,抗论庙谟。即璁、萼辈亦羞称之,不与为伍。故自璁等八人外,率无殊擢。至致仕教谕王价,遂请加诸臣贬窜诛戮之刑,惩朋党欺蔽之罪。而最陋者南京刑部主事归安陆澄。初极言追尊之非,逮服阕入都,《明伦大典》已定,璁、萼大用事,澄乃言初为人误,质之臣师王守仁乃大悔恨。萼悦其言,请除礼部主事。而帝见澄前疏恶之,谪高州通判以去。

  嘉靖四年七月,席书将辑《大礼集议》,因言:“近题请刊布,多系建言于三年以前,若臣书及璁、萼、献夫、韬,所正取者不过五人。礼科右给事中熊浃、南京刑部郎中黄宗明、都察院经历黄绾、通政司经历金述、监生陈云章、儒士张少琏及楚王、枣阳王二宗室外,所附取者不过六人。有同时建议,若监生何渊、主事王国光、同知马时中、巡检房濬,言或未纯,义多未正,亦在不取。其他罢职投闲之夫,建言于璁、萼等召用后者,皆望风希旨,有所觊觎,亦一切不录。其锦衣百户聂能迁、昌平致仕教谕王价建言三年二三月,未经采入。今二臣奏乞附名,应如其请。”帝从之。因诏“大礼”已定,自今有假言陈奏者,必罪不宥。

  至十二年正月,蒲州诸生秦镗伏阙上书,言:“孝宗之统讫于武宗,则献皇帝于孝宗实为兄终弟及。陛下承献皇帝之统,当奉之于太庙,而张孚敬议礼,乃别创世庙以祀之,使不得预昭穆之次,是幽之也。”又谓:“分祀、天、地、日、月于四邻,失尊卑大小之序。去先师王号,撤其塑像,损其礼乐,增启圣祠,皆非圣祖之意。请复其初。”帝得奏,大怒。责以毁上不道,下诏狱严讯,令供主谋。镗服妄议希恩,实无主使者。乃坐妖言律论死,系狱。其后又从丰坊之请,入庙称宗,以配上帝,则璁辈已死,不及见矣。

  赞曰:席书等亦由议礼受知,而持论差平。然事以激成,末流多变。盖至入庙称宗,则亦非诸人倡议之初心矣。书、韬在官颇有所建树,浃、宗明能自敛戢,时论为优。至绾之倾狡,乃不足道矣。

参考翻译

部分译文

席书,字文同,四川遂宁人。弘治三年(1490)进士。授职郯城知县,后来进入朝中当工部主事,又改任户部主事,升员外郎。十六年,云南发生日食、地震,朝廷命令侍郎樊莹前往视察,经奏准罢免了三百多名监司以下的官吏。席书上书说“:灾异的来由在于朝廷,不因为云南自己,就如同人元气内伤,然后四肢才长出疮疤一样。朝廷是国家的元气所藏之处,云南只是四肢而已。怎么能撇开生成毒气的根源不管而专门去医治四肢上的小毛病呢?现在内府所要求的供应量比以前大了几倍,吃闲饭的冗官有几千人,投机而做校尉的有几万人,请佛道设坛求福的活动连无虚日,织造一事不停地烦扰百姓,各种赏赐超越了应有的限量;皇亲吞并百姓的田地,宦官又不停地派出为官;大案有了本人的招供都不敢法办,刑官也不敢申诉;贤能的大臣闲住在家不加委任,因谏诤被贬的下级官员也未予复职;文武官员可以传子接班,由此使等级名分乱作一团。灾异给我们的警告偶然在云南出现,想拿远方的当地官吏来抵罪,这是什么道理呢?汉朝时一次朝廷要派八个使臣外出巡行天下,张纲却说:‘豺狼正当道,怎么去向狐狸问罪?’现在樊莹充当巡察,没能力弹劾外戚和大臣,却去考核、罢免云南的地方官吏,真是舍本治末。我请求陛下把我所说的这些弊端全部予以革除!其他有什么大的弊端应当革除的,或是有什么大事应该举办的,命令各有关部门列举上奏,该举办的举办,该革除的革除。”当时孝宗没有采用他的主张。 武宗时,席书先后担任过河南佥事、贵州提学副使。当时王守仁被贬任龙场驿丞,席书选取州县子弟,请守仁教育他们,由此这个地方的年青人才懂得爱好学问。经几次升迁,他又做了福建左布政使。宁王宸濠造反时,他紧急召募了二万士兵前往讨伐。到江西时反贼已被平定,他于是返回去了。不久,以右副都御史的名义前往巡抚湖广。宦官李镇、张..假借进贡和御用食盐为名搜括了十余万钱,席书上书揭发了他们。 嘉靖元年(1522),他改任南京兵部右侍郎。长江南北那年大闹饥荒,他奉命到江北赈济灾民,命令各州县每十里设一个难民篷,煮稀粥供应难民,使无数人得以生存。 当初,席书还在湖广时,看到朝廷讨论“大礼”,还没有定论,他揣摩世宗向着张璁、霍韬一边,就提出自己的意见说:“过去宋英宗作为濮王的第十三个儿子过继给仁宗当了太子,现今皇上是以兴献王长子的身份入宫来继承王位。英宗的过继在仁宗当政期间,现在皇上即位是在武宗逝世之后。议论的人以为陛下继承武宗的王位,但仍然是兴献帝的儿子,应另为兴献帝立庙祭祀。张璁、霍韬的意见是无可非议的。但是最尊贵的皇帝不能有两个。陛下对武宗说来亲戚关系是兄弟,等级名分却是君臣。既然把孝宗供奉为宗庙中的神主,还能有别的什么称号吗?对亲生父亲,称为“皇考兴献王”,这是千秋万代不可改变的经典。礼臣再三坚持己意上奏,并没有错。但是礼应以人情为根基,陛下作为尊贵的天子,亲生父母假如没有尊称又怎么行呢?所以尊崇亲生父母为帝、后,告慰双亲,这是不可抑制的感情。为现在考虑,应当定兴献王的尊称为“皇考兴献帝”。另外在宫廷中间为兴献王立庙,逢年过节祭祀过太庙以后,仍旧用天子之礼在宫廷中祭祀兴献王,这或许是处理这个问题的一种方式吧。” 这个奏议写好后,正好朝中大臣竞相攻击张璁的意见为邪说,席书害怕,不敢往上呈交,但私下里给桂萼看过,桂萼同意他的意见。三年(1524)正月,桂萼写了一篇奏疏连同席书这一篇一起交了上去。世宗看过很高兴,催着召他进京问话。不久,诏书传下,改称献帝为本生皇考,就停止了对他的召见。正好礼部尚书汪俊因为争论建庙一事免职,世宗就传下特别诏书让席书接替他。按照往常的惯例,礼部一个尚书两个侍郎大都任用翰林官。这个时候满朝大臣正在起劲地排斥不同意见,席书的升迁又没有经过朝廷公举,因此大家纷纷上书攻击席书,直至诋毁他在江北赈济灾荒时不成样子,私人侵占了很多钱财。席书自己也一再辞谢这个任命,又抄录他写的《大礼考议》递了上去,并且请派遣官员去检察他赈济灾荒的情况。世宗为此派司礼中官,户、刑二部侍郎,锦衣指挥前往检察,一面更急切地催他入朝。等他走到德州,就听说朝中大臣在宫门外跪地哭谏,全部被关进了诏狱。席书飞章上书说“:议礼的学者们,一贯有名地聚说纷纭。两种意见相对立,必定有一对,有一错。陛下选用对的意见,而对不正确的意见也不要太计较。请宽恕那些人的过错,让他们改过自新好了!”世宗没同意。 那年八月席书入朝后,世宗格外地加以慰劳。过了一个月,朝廷组织大臣们进行大讨论,席书递上奏章说: “夏、商、周三代的办法是父亲死了,儿子即位,哥哥死了,弟弟接续,从夏朝到汉朝两千年里,没有过把侄儿立为太子的。汉成帝根据个人的好恶立定陶王,才破坏了三代传承王位的典礼。宋仁宗立濮王的儿子为太子,英宗即位后,也始终没有把濮王称作伯父。现在陛下出生于孝宗逝世两年以后,竟然不说是继承武宗的王位,而要间隔十六年往上去把孝宗作为父亲,这样伦理、大义就都差错无余了。况且您又未曾被立为太子,与汉、宋的情况也不相同。自古以来天子没有大宗、小宗的区分,也没有亲生、过继的不同。《礼经》中所记载的是大夫、士人的礼节,不能运用于帝王。伯父子侄的关系如天经地义,不能改变。现在以伯为父,以父为叔,改变正常的伦理,这还是少有的稀奇事呢。 “能体现三代王位传承的大义,并超出汉、唐入继王位全靠私人好恶的办法,莫过于我朝的《祖训》了。《祖训》说“:朝廷如果没有太子,哥哥死后,一定要让弟弟继位。”这样说来,继位的人实际上是接续王统,而不是过继给人当儿子。伯父自然应该称为皇伯考,父亲自然应该称为皇考,哥哥自然应称为皇兄。现在陛下已经把献帝、章圣尊称中“本生”两字去掉,又交给我们大家讨论。我和张璁、桂萼、献夫及其他文武大臣都讨论说:世上没有两样真理,一人没有两个父亲。孝宗皇帝是您的伯父,应称为皇伯考。昭圣皇太后是您的伯母,应称为皇伯母。献皇帝是您的父亲,应称为皇考。章圣皇太后是您的母亲,应称为圣母。武宗仍旧称为皇兄,庄肃皇后应称为皇嫂。我们十分希望陛下能遵行孝宗皇帝仁爱万物的美德,牢记昭圣太后拥立陛下的功绩,今后更加孝敬他们,始终不要中断,这样皇家的伦理、王位两个方面就都得到了正确处理。” 这篇奏议递上后,世宗诏令布告全国,对兴献王的尊称到这时终于确定下来了。 世宗隆重地尊崇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后,朝廷内外献媚邀功的人接踵而来。锦衣百户随全、光禄录事钱子勋以前因罪被削职,现在迎合世宗心思上书请把献帝在显陵的灵柩迁葬到天寿山。工部尚书赵璜等斥责了这个建议的荒谬,世宗却又交给大臣们讨论。席书于是召集大臣们上书说“:显陵是先帝遗体和魂灵安处的地方,不能轻易动它。过去高皇帝没有迁移过祖陵,文皇帝也没有迁移孝陵。随全等是谄谀的小人,敢随便谈论皇陵的事,应该交给法司问罪。”世宗批复说“:先帝的陵墓在远处,我日夜牵挂,难过得受不了。希望你们再作详细讨论,然后打报告上来!”席书又召集大家讨论,极力上书说不行,这才作罢。 席书认为“大礼”告成,应该采取措施满足一下天下百姓的希望,于是列举了十二条刷新政治的建议递呈上去,世宗以赞赏的口吻做了批复。大同发生兵变,杀死了巡抚张文锦,毁坏了总兵官江桓的大印,从监狱中放出原先的将领朱振,让他代替江桓。世宗迁就叛乱士兵,就此任命朱振做总兵官,指示礼部铸造新印。席书坚持反对意见,与内阁大臣发生冲突。当时的阁员是费宏、石王缶、贾泳,席书心里不喜欢他们,于是极力推荐杨一清、王守仁入阁,并且说“:现在朝中的大臣都才能平平,没有可以与陛下共商军国大事的人。平定天下祸乱,成就一代功业,非用王守仁不可。”世宗说:“席书作为大臣,应当提出不寻常的策略出来和我一起渡过现在的难关才是,怎么能以才能一般来推诿呢?”守仁最终没能到朝中掌权。 四年(1525),光禄寺丞何渊请建世室,以便在太庙中祭祀献皇帝。世宗传令礼官一起讨论,席书等递上奏议说:“按照《王制》的规定,‘天子的宗庙有七座,太祖之下左右各设三座,共七代’。周朝时因为文王、武王建立过伟大的功勋,才在宗庙里为他们另立世室,与后稷的庙一起都百代不许迁移。我们明太祖为四代祖宗设了庙,德祖的庙在北边,后来改为一庙之中另开房间祭祀。讨论祭祀远祖时就把太祖比作文王设立世室,太宗比作武王也设立世室。现在献皇帝是以藩王身份追加的皇帝称号,何渊竟想把他和太祖、太宗相比,在太庙里设立世室,这很没根据。”世宗没有做什么批复。不久,张璁也递上专门的奏章,极力说不行,席书也多次上书,和张璁的意见一致。世宗派宦官到他家里当面教他同意,席书又递上机密奏章严词劝阻。世宗很有些不高兴,批评席书,说他害怕闲话,文过饰非。然后才决定另为献皇帝设立祢室,关于设立世室的讨论终于结束了。 五年(1526)秋天,章圣皇太后打算晋见世庙,礼官认为这样做不合乎礼制。当时席书因害眼疾请假在家,上书说:“母后晋见世庙的事是一个创举,礼官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根据反对,全凭陛下自己决定就是了。另外,世庙已经修建成了,应该有大赦天下的诏令了,我请求陛下把过去讨论‘大礼’时贬官、充军的大臣们全部召回来吧!古人所说的联合万国的欢心来祭奠先王,是天子对先王最大的孝心啊。”世宗回答知道,但没实行。 席书因为讨论“大礼”一事受到世宗信任,被提拔为亲近的大臣。当初进呈《大礼集议》,已加官太子太保,不久后因为《献帝实录》成书,升为少保。世宗对他特别眷恋、照顾,即使几个内阁大臣也没法和他攀比。可是席书得病后不能办事,多次上书请求退休,举荐罗钦顺接替自己,世宗每次都安慰、挽留他,不准他退休。后来病重,更加坚决要求退休,世宗传令给他加官武英殿大学士,在京城赏他一处住宅,并且和在任时一样支取官俸。席书刚刚接到这个命令就死掉了。朝廷追赠他为太傅,谥文襄,任用他一个儿子做尚宝丞,这是少有的待遇呢。 席书遇事敢作敢为,但性情很偏颇,刚愎自用。早先,长沙人李鉴作了盗贼,知府宋卿判他死刑。席书当时正巡抚湖广,揭发宋卿贪赃受贿,就上书弹劾宋卿有意把李鉴定为死罪。世宗派大臣下去检察,并不像席书所说的那样。当时席书已经进京并受到世宗宠信,于是就命令把李鉴逮来京城再次审讯。席书这时上书说“:我因为讨论‘大礼’一事触犯了大家的怒火,所以刑官们大多偏向宋卿,把李鉴的罪加重惩办,请陛下传令要法司审问后给他昭雪。”等法司审讯后报上情况,和当初并无不同,世宗很不同意席书的意见,但还是把李鉴特别减免死刑,发配充军了事。其他如包庇陈..,排挤费宏等,席书都无所顾忌地实践自己的意志,受到当时社会舆论的指责。 霍韬,字渭先,广东南海人。考中正德九年(1514)会试的第一名后,提名候补,就返回家乡结婚,然后在西樵山刻苦读书,对经史等学问融会贯通。 世宗即位后,任用他做了职方主事。当时杨廷和还在执政,霍韬上书说:“内阁大臣的职务是参与机要事务的,现在却只是拟定文书,对军政大事的裁决权归属于宦官。内阁大臣失去了参与议定的权力,宦官出现了干预政治的苗头。从今以后的奏章,请陛下把大臣召集来当面决定以后施行,讲官、台谏也排列左右,大家共同商议,或赞成或反对,事情公开办理。这样内阁大臣就有了去恶取善的声望,宦官也避免了别人对他们揽权的批评。”进而说到锦衣卫不应当掌管刑罚,东厂不应当参与朝廷中的事务讨论,抚按兵备官不应当凭军功晋级、荫封,兴王府的护卫军不应当全部召来京城授予官职,御史谢源、伍希儒以身赴难有功无罪不应罢免,平定宸濠叛乱的功绩除安庆、南昌以外不应当滥评。世宗高兴地听取了他的意见。 等到关于“大礼”的争论开始后,礼部尚书毛澄坚决认为世宗应该称孝宗为考,霍韬私下写了一篇《大礼议》反驳这种观点。毛澄写信给霍韬质问他,霍韬多次写信给毛澄,极力论说毛澄的错误。过后,他认识到毛澄的意见无法转变,就在那年十月递上奏章说: “按大臣们议定,认为陛下应当称孝宗为父,兴献王为叔,另外选崇仁王的一个儿子做献王的后裔。这种观点,根据古礼考较是不适合的,根据圣贤之道来比照是说不通的,根据现在的事实来考虑是名实不相随的。 “查《仪礼·丧服》篇说“:过继给人做后裔就给人穿最重的丧服斩衰。”又说:“过继给人做后裔,要替自己的父母进行报祭。”这里对过继的对象,好像没有称他们为父母的意思,对于亲生父母也没有改称伯、叔父母的说法。汉儒不懂《丧服》篇的意思,炮制谬论说什么“过继给人就是人家的儿子”。果真像他们所说,那么汉宣帝应当是昭帝的儿子。但是事实上昭帝是从祖,宣帝是从孙,孙子难道可以称祖为父?唐宣宗应当是武宗的后裔了,但是事实上武宗是侄儿,宣宗是叔父,叔父反过来称侄儿为父,可以吗?吴诸樊兄弟四个把国家依次传承,大概可以说是互为后继人了,这样说兄弟四个一是高祖,一是曾祖,一是祖父,一是考,可以吗?所以说这种观点,根据古礼考较是不适合的。 “天下是天下所有的人的天下,不是一个人的私产。宋朝人对他们的英宗皇帝说:‘仁宗从宗室亲人中特别选择您,把国家传给您,您能身穿龙袍头戴王冠,拥有天下,并传给子孙万代,都是先皇帝的恩惠。’意思大概是说仁宗把天下传给英宗,英宗应该放弃亲生父母而把仁宗作为父母。我运用圣贤之道来看,孟子说舜当天子,假如他父亲瞽瞍杀了人,皋陶把他捉了,舜就会偷偷背了父亲出逃,这样说来应该以父母为重,而以天下为轻。照宋儒所说,就是天下重而父母轻了。所以说这种观点,根据圣贤之道来比照是说不通的。 “武宗继承孝宗坐了十六年天下,孝宗并不是没有后继者。现在硬要陛下再给孝宗做后继者,到底图个什么呢?陛下可以给孝宗当儿子,又有谁来给武宗当儿子呢?孝宗有两个接班人和儿子,武宗却没有接班人,没有儿子,行吗?大臣对于君主和对于父亲是一样的,既不忍心看到孝宗没有后继者,又怎么忍心看到武宗没有接班人呢?如果武宗是哥哥,本来就有资格享受弟弟的祭祀,那么孝宗是伯父,难道没资格享受侄儿的祭祀吗?既然可以越过武宗往上继承孝宗的皇位,难道就不可以一并连孝宗也越过往上直接继承宪宗的皇位?武宗没有儿子,这已是无可奈何的事了。孝宗有儿子,又强要再为他过继一个,绝掉兴献王的后裔,这是不是对孝宗没什么帮助而对兴献王大有损失的事?所以说这种观点,根据现在的事实来考虑是名实不相随的。 “不过我提出这种意见有三点原因:一是破除前代故事给人的拘束;二是不忘孝宗的恩德;三是避免迎合陛下心意嫌疑。现在陛下已经把孝宗称为考,又把兴献王尊崇为帝,事情就这样算完了吗?我私下认为帝王之间的继承,只是继承王位而已,本来就不必斤斤计较父子的称呼。只有继承王位,才能使孝宗的谱系不绝,就连武宗的谱系也不绝。但是仅仅如此吗?不。这样陛下对兴献王还可以改正父子之称号,不断绝兴献王天生的大恩;对于国母的欢迎,也能改正为对天子的母亲应有的礼仪。假如再对昭圣太后、武宗皇后能用正确的方式对待,尽心中的诚意来侍奉,那么尊敬尊贵的人,亲爱亲近的人,这两条就都没有违误了。” 世宗接到这篇奏疏后心中很高兴,迫于大臣们的舆论压力不敢马上实施。可是朝廷中大臣们都指责霍韬炮制邪说,霍韬心中不自在,很快就告病回家去了。 嘉靖三年(1524),世宗更加急切地要尊崇自己的亲生父母,两次发布诏书召霍韬进京。霍韬用生病为理由推辞,不肯赴京,飞章上奏说:“现在关于‘大礼’的争议,无非争两个方面:一是尊崇王位正统的大道理,二是要纠正人伦关系的大准则。只尊崇王位正统,弊端在于有利于国家却抛弃了父母;只重视天伦,弊端是使地位本来低的凌驾于尊贵之上。所以我认为陛下应该称孝宗为皇伯考,献帝为皇考,这是应加分别的人伦关系。尊崇亲生父母的讨论,姑且可以往后放一放,这是因为王位正统应该优先尊崇。我认为陛下对昭圣皇太后,所用的礼仪等级虽然崇高,但势头越来越轻微了。陛下对待自己母亲,名号虽然还没有尊贵到极点,但势头越来越重要了。大臣们所以不依不饶要您尊崇嫡系,以昭圣皇太后为母亲,大概是为了防范陛下将来的过失,并用以作为报效孝宗皇帝应尽的本分。希望陛下把我们提此建议的衷情禀告圣母,就说昭圣皇太后事实上是正统、嫡亲,她的地位尊贵无比,希望圣母能经常谦退一些,对昭圣表示尊敬的意思。庄奉皇后当了十六年的国母,圣母接见她的礼仪不可轻忽,凡是元旦、贺寿,圣母要经常表现出谦让、不敢接受庄奉大礼的意思,让宫廷内部的大权全归昭圣皇太后掌握,圣母像不参与的样子,那么天下人和后代人就会称颂圣母的美德,就像称颂老天一样没有停止的那一天了。”世宗深深赞扬他奏疏中表现出来的忠诚,就催促他回到朝廷去。第二年,提拔他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。霍韬坚决推辞,并且请求诏令六部尚书、侍郎、翰林、给事中、御史都应该出任地方官职,以便他们熟悉政治局势;监司、守令政绩突出的,就应提拔为卿丞,有文才、学识的提拔为翰林官;科举、贡选入官的都可以提为翰林,进入部院,不应该局限于资格。世宗不允许他的推辞,催派他上任,把他的奏议下发给有关部门讨论,结果全部被废置,没有采用。 六年(1527),霍韬回到朝廷里,世宗命令他到经筵前值勤,担任日讲官。霍韬因为自己的南方口音竭力推辞,请求让他撰写《古今政要》及《书直解》,然后进呈。世宗表示赞许。那年九月,世宗提拔他做詹士兼翰林学士,霍韬又极力推辞,说:“从杨荣、杨士奇、杨溥直到李东阳、杨廷和都把握权柄,培植党羽,把翰林笼络来做下属,中书做幕僚,所以翰林的升任不经过吏部,而中书甚至有升官做到尚书的。我曾经建议把翰林任免的权力归属吏部,以期他们不暗中投靠内阁,做内阁大臣的心腹;内阁也无法暗中勾结翰林做他们的羽翼。并且想把京官调补地方上做官,以便劳逸均平。我的建议还没采用,我自己就先登翰林之门,而且又忝居学士徐缙之上,该有什么比这还难为情的?”世宗颁诏嘉奖,但不允许他辞让。 第二年四月,世宗又升用他为礼部右侍郎。霍韬极力辞让,并且推荐康海、王九思、李梦阳、魏校、颜木、王廷陈、何塘替换自己,世宗不允许,他两次推辞,才得到允准。六月“,大礼”议定,破格任命他为礼部尚书,主管詹事府的事务。霍韬于是上书说翰林院编书升官、日讲荫子以及巡抚子弟荫封为武官的不恰当,然后说自己虽然不能挽救这些错失,但不愿跟随大流。并且言称给事中陈..受了冤屈,推荐国子监学生陈云章有才干,可以任用做官。世宗颁诏称赞了他,但不许他推让。霍韬又上书说“:现在持不同政见的人们以为陛下只是想尊崇自己的父王,就拿官职、爵位来诱引自己的臣下;我们两三个人只是苟且贪图高官显爵,所以迎合了陛下的心思。我曾经慷慨地对自己发过誓:如果‘大礼’最后定下来,我决不接受加官,让天下人和后代人看到讨论‘大礼’的大臣并不是图谋私利的官员。假使让人们怀疑讨论‘大礼’的大臣是图谋私利的官员,那么由这些人议定的‘大礼’即使正确,人家也还是认为不正确,怎么才能使人不说呢?”因此他坚持辞让不肯就职,世宗还是不允许,经再三推辞,世宗最后同意了他。 霍韬先后推荐过王守仁、王琼等人,世宗都采纳了他的意见。他又曾因为灾异的发生上书陈述十多条革除弊政的意见,大多经讨论被实施。张璁、桂萼被免除职务时,霍韬上书说谏官陆粲等人是受杨一清指使的,他两次上书猛烈攻击一清,结果一清被削职,而张璁、桂萼被召了回来。世宗听取夏言的建议,将分开来祭祀天和地,修建两座郊祀台,霍韬极力说这样子不对。世宗不高兴了,批评他蒙骗君上,自以为是。夏言也上书替自己辩护,猛力抨击霍韬。霍韬一贯注意保持以前的印象,以便自我施展,现在看到世宗生了气,就不敢辩解了,却送给夏言一封信,把他痛痛地抨击了一番,又把那封信抄录一份送交法司。夏言恼了,上书对世宗讲了这件事,并且揭发了霍韬目无君主的七条罪行,连带霍韬的来信一起交了上去。世宗大为恼火,批评霍韬诽谤、嘲笑君上,心术不正,丑化好人,就把他关进了都察院的监狱。霍韬自己从狱中上书哀求宽恕,张璁也两次上书救他,世宗都不听。南京御史邓文宪上书说应该看到霍韬的善良愿望,包涵他的戆直,并且说把天和地分开来祭祀等于是把父母安置在不同的地方,让后妃到郊外亲自养蚕就是废除了男女、内外之间应有的防范。世宗恼了,把他贬官到远方。霍韬在监狱中关了一个多月,世宗最后想到了他当初议定“大礼”的功劳,就让他捐输资财赎罪还职。不久他因为母亲去世回乡去了。广东佥事龚大稔后来上书攻击霍韬和方献夫在家乡干下的违法事件,龚大稔反倒被逮捕,削了官籍。 十二年(1533),霍韬复出,先后做过吏部左、右侍郎。当时吏部的事情大多都由尚书做主,两个侍郎一般无法干预。霍韬向尚书汪钅宏争取,侍郎才获得了参议部事的机会。霍韬一向刚愎自用,多次与汪钅宏争斗,汪钅宏等人也很惧怕他。不多久汪钅宏罢官,世宗长期不另外任命尚书,就让霍韬主持吏部的事务。内阁大臣李时有一次传达世宗的意思,要任用鸿胪卿王道中为顺天府丞。霍韬说:“内阁大臣得到过皇上指示,这本没什么可疑的,但是我们还是应当再行奏请,以便杜绝弄虚作假。”于是按照惯例,开列道中和应天府丞郭登庸两个人的名字,让世宗审定。世宗喜欢他办事照规矩来,就任用了登庸,把道中改任大理少卿。过了很久,世宗让霍韬出任南京礼部尚书去了。 霍韬前已和夏言结了怨,等夏言掌权以后,霍韬常常想找些事来陷害他。一次他上书说“:不久前吏部打算推举刘文光等人做给事中,没几天忽然又宣布作废了,大家都说是内阁大臣压了他们。给事中李鹤鸣在考核时被贬了官,没有几天又官复原职,大家都说是经过行贿得来的。陛下应该告诫吏部官员,叫他们不要受执政暗中指使,好让天下人看到恩惠和刑罚都在朝廷掌握中,大臣中间即使有李林甫、秦桧那样的人,也不能够在皇上身边随意捣鬼。”他的话是针对夏言而说的。于是鹤鸣上书自我表白,并列举了霍韬居住在家乡时干下的许多违法事件。世宗把两边都搁下不问。没过多久,霍韬弹劾南京御史龚..、郭本。龚蔔等为自己辩解的同时也上书弹劾霍韬,世宗又一次搁下,对双方都不追究。 十八年(1539),朝廷选拔东宫官员时,任命霍韬以太子少保、礼部尚书的官衔掌管詹事府的事务。霍韬上书辞谢给自己的晋升,并且批评说有些大臣接受俸禄不肯谦让,晋升官职也不推辞,其中难免有拉帮结派祸国殃民的奸人,暗中巩固自己的权威。百姓的怨气引来天灾,在人事方面实际上是有原由的。他的意思还是针对夏言而发的。他自己屡次攻击夏言不能取胜,最后见郭勋与夏言有矛盾,就暗中勾结郭勋,和他一道谄害夏言。当时朝廷内外风言四起说世宗又要南巡,霍韬借此上书明显地赞颂郭勋,说:“上次陛下南巡时,跟随的大臣大多都收受贿赂、不守法度。文官只有袁宗儒,武官只有郭勋没有接受馈赠。现在谣言又兴起来,应该采取一定办法加以制止。”世宗在颁布诏书稳定人心以后,才责问霍韬说:“我前次南巡你又没跟着,别人受贿的事你从哪儿听说的?你如实给我奏上来。”霍韬回答时请世宗向郭勋询问此事。世宗批评他支吾其辞,务必要他切实指出来。霍韬走投无路了,只好说:“随从大臣们无不接收馈赠、亏损直性的仆役,这事只要问夏言就可以了。至于各人收取贿赂的实际情况,郭勋都整个知道,应该不是骗人。如果一定要我说,请让我担任都察院的职务,顺藤摸瓜进行追查,我一定详细地列出来奏上。”他的奏章被下发给有关部门。霍韬怕自己的奏议不合世宗的意思,很快就赶到了北京,上书述说进贡鲜货的船上宦官贪婪、横暴的事情,世宗也不加查问。第二年十月,霍韬死在任上,终年五十四岁。朝廷追赠他为太子太保,谥文敏。 霍韬学问广博,本领很大,但肚量狭窄,所到之处总是与人争斗。世宗心中很有点厌恶他,所以没有太重用他。不过霍韬前前后后有过很多奏议,其中很有一些同国家大计有关。并且他还推荐过“大礼”一案被治罪的大臣们和被除了名的李梦阳、康海等。在南都做官时,他禁止守丧的人家设宴饮酒,不许妇女出家当尼姑、道姑,惩办娼户买良家的女子,拆毁多余的祠堂庙宇,兴建社学,遣散和尚、尼姑,表彰忠臣烈士等。他离开以后,当地士绅、百姓还思念他呢。霍韬开始与张璁、桂萼结交,不久又与郭勋拉扯。他在毛澄主考时中进士,素来向毛澄行弟子之礼,由于在“大礼议”中意见不一致,于是再也不称毛澄为恩师了。等到他主考己丑(1529)会试,也不认唐顺之等人为门生。他在议论大礼时,抨击司马光,以致追论不可将司马光列入孔庙陪祀。霍韬就是这样不顾公论,自以为是。 黄宗明,字诚甫,浙江鄞县人。正德九年(1514)进士。初任南京兵部主事,升员外郎。他曾经跟着王守仁研究学问。宁王宸濠造反时,他曾递交过关于长江防务的三篇策论。武宗要亲自南征,他抗言上书劝阻,不久请假回乡去了。嘉靖二年(1523),朝廷又起用他为南京刑部郎中。张璁、桂萼与朝臣争论“大礼”,从南京应召入都,尚未上路。三年四月,张璁、桂萼、黄绾和宗明四人联名上书说: “现在关于尊崇献帝的讨论,以为陛下是给别人过继当儿子的意见,是礼官附和权臣的私意;以为陛下是入继王位的天子,这是我们考证经典而得出的结论。人们说,这两种意见的对立,议论者有官位大小、人数多寡不等的气势。我们就说,我们只认正理而已。舜作为君主多么伟大啊!但他把天下人高兴服从自己看得如同草芥一般,只是不孝顺自己的父母,就感到如同穷人无家可归一样不安。现在朝廷里议论的人徇私结党,剥夺天子的父母而不顾惜,在陛下您能有一天安坐宝位而不考虑这件事吗?这也是您指示朝臣集中议论大家整天眼瞪眼、没人敢先发言的道理,他们是势有所压,理有所屈呀。我们真害怕朝廷里形成蒙蔽皇上,因循守旧的局面,最终不能帮助陛下成全孝道。陛下为什么不亲临朝堂,召见百官问话说:‘朕以宪宗皇帝孙子,孝宗皇帝侄子,兴献帝儿子的身份,遵照太祖皇帝兄终弟及的明文,接受武宗颁发的按辈份、排行我该立为天子的诏书,然后入宫继承王位,并不是过继给人当儿子的。上一次我没来得及仔细考究,就马上发布诏书通告全国,尊称孝宗皇帝为皇考,昭圣太后为圣母,而兴献帝、后另外加称“本生”字样,朕深感后悔。现在应该体现父子间的伦理,继承王位的道理,改称孝宗为皇伯考,昭圣太后为皇伯母,去掉“本生”字样,称兴献帝、后为皇考恭穆献皇帝、圣母章圣皇太后,这才是万世可行的大礼。你们文武大臣假如还考虑父子间的亲情、君臣间的大义的话,就与朕一起明大伦于天下。’这样,在朝的百官还有不感动得落泪不接受诏书的吗?再把这些布告天下百姓,百姓会有不感动得落泪不接受诏书的吗?这也就是《周礼》所说向群臣咨询向万民咨询的意思。” 这篇奏疏递进去,世宗非常高兴,结果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办了。宗明从此也就得到世宗的眷爱。第二年就出任吉安知府,后又升为福建盐运使。六年召入朝中编撰《明伦大典》,因为母亲死了,他回家守丧。三年后除下孝服,就被征召回朝,担任光禄卿。” 十一年(1532),宗明升任兵部右侍郎。这年冬天,编修杨名因为弹劾汪钅宏被关进诏狱,供词牵涉到同事程文德,文德也因此被逮捕。世宗的诏书更急切地想要他们供出主谋来。宗明抗言上书搭救他们,并且说道:“连坐并不是什么善政。现在因为一个胡说几句话,就一定要追查主谋,这样朝廷中的大臣哪个不害怕?况且杨名已被拷打到极点了,时逢严冬,如果他被打死,岂不是有害于陛下的仁德和明智。”世宗大为恼火,说宗明就是主谋,把他也关进诏狱,后来贬出去当了福建右参政。世宗最后还是想到宗明讨论“大礼”时的功劳,第二年召他回朝做了礼部右侍郎。 辽东发生兵变,把巡抚吕经给捶辱了一顿。但是世宗一意姑息,听信镇守中官王纯等人的话,打算逮捕吕经。宗明说“:上一次辽阳兵变,是因为有所引发。现在重赋苛徭都已得到纠正,广宁又发生兵变,这又有什么会引发它呢?按理不应该又赦免他们的罪罚。请传令新任巡抚韩邦奇驻兵压境,扬言讨伐,捕捉那些首犯,用以弘扬国家的威严,不能一味姑息。”世宗不听他的劝告,吕经最后被逮捕了。宗明不久后改当礼部左侍郎,死于任上。 当初,议礼的几个大臣依仗世宗的恩遇和宠爱,气势凌人,为所欲为。宗明虽然也是由此突然间显贵起来的,但他对人、对事所持看法比较平允,在这几个人中只有他不被大家畏惧、讨厌。 黄绾,字宗贤,浙江黄岩人,是侍郎孔昭的孙子。他继承祖父的封荫做了后府都事的官职。他曾经跟谢铎、王守仁学习过。嘉靖初年,他担任南京都察院的经历。 张璁、桂萼上书争议“大礼”,世宗心向着他们。三年二月,黄绾也上书说:“武宗继承孝宗的皇位坐了十六年,现在再把陛下当作孝宗的儿子,继承孝宗的皇位,那么武宗岂不是不应该有庙了吗?这样子使孝宗不能够把武宗当儿子,就是使孝宗绝了后,由此又使兴献帝不能把陛下当作自己的儿子,就又使兴献帝绝了后。这岂不近似于废除了三纲,破坏了九法吗?”奏章递进后,世宗非常高兴,把它下发给有关部门。这个月里边,他又上书一次重申前边的意见。不久听说世宗发布诏书把献帝称为本生皇考,他又一次抗言上书极力争辩。后来又同张璁、桂萼及黄宗明联名上书争辩,“大礼”才决定下来。黄绾由此很受世宗的信任。到了第二年何渊奏请为献帝修建世庙时,黄绾和宗明驳斥了他建议的错误。不久他升任南京刑部员外郎,又请病假回家了。后来世宗想起他议定“大礼”的功劳,就在六年六月召他回京并提升为光禄少卿,参加编写《明伦大典》。 王守仁受到别人的忌妒,所以虽然被封为伯爵,却不发他诰命、铁券和岁禄;手下有功的人如知府刑王旬、徐琏、陈槐,御史伍希儒、谢源等,大多因为考评被罢黜。黄绾向朝廷作了上诉,并且请求召守仁来朝辅佐世宗治国。守仁这下就按规定得到了封赏,刑王旬等人也得以论功录用。黄绾不久升任大理左少卿。那年十月,张璁、桂萼把翰林们赶到地方上去了,用自己所喜欢的人来增补,就任命黄绾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,到经筵前值勤。像他这样以任子入官而做到翰林,还是以前没有过的事。 第二年,《大典》编写成书,黄绾升为詹士。锦衣佥事聂能迁当初追随钱宁当了这个官,后来按照世宗即位诏书的条例改当锦衣百户。后来他追随张璁、桂萼讨论“大礼”,并且交结宫廷中身份很高的宦官崔文,又恢复了原职。《大典》成书后,大家都升了级别,偏他没份,能迁很恼火,就嘱托赋闲在家的主事翁洪写了奏章交上去,诬告王守仁是贿赂了席书才得到召用的,话中牵扯到黄绾和张璁。黄绾上书作辩解的同时,又请求离职避嫌。世宗语气亲切地挽留他,而把能迁交给法司问罪,罚他去充了军,翁洪也被编入原籍做了小百姓。 黄绾和张璁等人结交得很深。张璁想任命他做吏部侍郎,并让他到南京去主考,都被杨一清给压了下来,又因为他的南方口音不让他参加经筵。黄绾大为恼火,上书恶毒攻击一清,而不提他的名字。世宗心里知道他是指的一清,就用套话批评了他。那年十月,他调到南京去做了礼部右侍郎,掌管着各部的大印。十二月就召回朝当上礼部左侍郎。 当初黄绾和张璁结交得很深。到这时,夏言当礼部尚书,世宗正向着他呢,黄绾于是暗中追随夏言,与张璁相矛盾。他在南京礼部任副职的时候,郎中邹守益称病告退,朝廷传令让黄绾核实。后来朝廷好长时间没有给守益批复,守益就擅自离任而去了。现在吏部尚书汪钅宏承张璁的口风上书揭发了这件事,世宗传令削了守益的官职,让汪钅宏对此事再加核实,汪钅宏就弹劾说黄绾在蒙骗皇上,张璁就请到圣旨把黄绾贬官三级,调出京外。恰好这时礼部奏请选择求告谷神的导引官,世宗就把黄绾留下来供事。汪钅宏于是又上书攻击黄绾,并且又抬出黄绾其他一些事来,世宗又传令把他调出去。黄绾上书为自己辩白,就此攻击汪钅宏,说他是张璁的鹰犬,请世宗罢免了自己,让自己好去避祸。世宗到底还是想到他议定“大礼”的功劳,所以就一如既往,留下了他。从此开始,黄绾就明显地与张璁敌对起来了。 早先大同发生了兵变,杀死总兵官李瑾,据城坚守。总制侍郎刘源清、提督谷阝永打算屠城,城中军民又恨又怕,就对外勾结蒙古来相助,塞上形势非常紧张。巡抚潘仿赶忙请求朝廷停止用兵,源清恼了,飞章上书极力诋毁潘仿。张璁和朝廷的意见都向着源清,黄绾偏上书说用兵不是办法。等源清被免职后,侍郎张瓒前往接任。他还没到,郎中詹荣等人已平定了叛乱。叛乱士兵还没有全部抓获,大同军民受到的创伤很严重,代王请朝廷派遣大臣去安抚百姓,缉拿罪犯。他的奏章下到礼部讨论,夏言认为应该答应他的要求,并且极力批评以前用兵的不当,言辞之间把张璁也攻击了一番。张璁恼了,坚决压着不想派人。世宗婉转地做了解释和指示,然后就特意任命黄绾办这件差事,并命令黄绾考察军队的情况,考评官员的功过,允许他见机行事。黄绾走马来到大同,宗室、军民状告官军杀人抢掠的有一百多起,却没有状告叛军的。黄绾对这些案件一起也不加过问,用以安定军心。有替叛军出使蒙古返回的人,黄绾把他们抓起来杀掉了,这下已经投诚的叛军又煽动起来。黄绾把当地军民都召集起来,对他们讲清了利害关系。受害者前来投诉,黄绾假装不予追究,暗中却把状纸交给负责分发救援物资的官吏,暗地里核实,然后一天之中抓到十几名首恶分子。一个叫尚钦的士兵杀了一家三口人,害怕自己躲不过,就在夜里敲锣鼓动造反,没人响应他,他自己就给抓了起来。黄绾又画了几名首恶分子的头像贴出去悬赏捕捉他们,大同军民这才不担心受到株连。从此以后,黄绾责成有关部门在城外树木栅,在四个城角地带建立保甲制度,又创办社学,教育军民子弟,城中的局势大为稳定了。回朝以后,黄绾向世宗汇报了大同的文武将吏的功过,极力抨击源清和谷阝永。黄绾因为此番功劳被提加一级俸禄。张璁及兵部包庇源清,暗中压黄绾。黄绾一次次上书评理,世宗也心向着他,源清、谷阝永终于被逮捕了。不久以后黄绾因母亲死掉回家守丧去了。 十八年(1539),礼官因为给皇天上帝及皇祖加了尊号和谥号,请求派遣官员去通告朝鲜。当时世宗正打算讨伐安南,想乘这个机会窥探安南的情况,就说“:安南也是给我们朝贡的国家,不能因为近年来背叛我们就不让他们知道。希望选择一个有学识的大臣前去。”朝臣屡次推荐人,世宗都不用。最后特别起用黄绾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的身份担任正使,谕德张治为副职。世宗当时在承天视察,就催促黄绾到行宫来接受任务。黄绾害怕到安南去,所以到徐州就先派人骑马前往说自己生病不能前往,以至于未能如期上任。世宗批评他不骑马到行宫来,而乘船到京城去是大不敬的行为,让他说明原委,过后也就放了他一马。黄绾几次请求方便,要求能节制两广、云、贵的重臣,派给事御史做同事,吏、礼、兵三部各选两名郎官听他使唤。世宗都听从了他。最后黄绾又替自己的父母请求追赠,并且要援用设立太子时的开恩条例,按所追赠的官名颁发给他诰命。世宗恼了,剥夺了他才当上的尚书,让他以侍郎身份回家闲住着,出使安南的事最后停了下来。黄绾在家住了很久以后才死掉。 黄绾从荫庇的恩典起家,官做到副部级。最初他依附张璁,后来又背叛张璁追随夏言,当时人们都把他看作一个阴险、狡诈的人。